楚沅搬出去的那天是周六，正好方瀾瀾也打算趁著崔易上班，去以前租的房子裏把自己的東西搬出來。

“要我陪你去嗎？”楚沅先到了她們住的地方，打電話問才從家裏出發的方瀾瀾。

“不用啦。”方瀾瀾應道，“就幾件衣服，其他的東西也不想帶走了。”

“那好。”楚沅掛電話前想起一事，“對了，剛才我正想過去和臀哥打聲招呼。可是，他好像不在家。”

“噢，對。”方瀾瀾的聲調明顯變低，“他今天去長訓了。”科目二考完他們得去外市進行為期兩天一夜的長途訓練。

“當初你們一起考的試，長訓不是應該也一起嗎？”

“當初是當初嘛。”方瀾瀾如今盡可能減少和田小衡獨處的機會，連本來和他約在一起的長訓都推遲了。

楚沅恍然大悟，輕聲笑道：“你不至於把臀哥當洪水猛獸一樣避開吧。話說，臀哥確實不錯啊……”

“我現在是沒心情考慮他啦。”方瀾瀾咕噥道，“再說，你不也一樣從關楠那裏跑出來了嗎。”

“哎，那不一樣。”楚沅嘆了一聲，掛斷了電話。

既然搬出來了，這一頁也該翻過了吧。兀自楞神了好一會，她才打疊起精神整理帶來的東西。

楚沅帶出來的東西本來就少，沒多久便整理妥當。她剛歇下不久，又接到了方瀾瀾的電話。這回，她像是穿越回到了方瀾瀾分手的那一晚，因為剛接通電話，那頭便傳來方瀾瀾抽泣的聲音。

“怎麽了，你先別哭。告訴我發生什麽事了。”楚沅一顆心都糾了起來，眉頭擰到了一塊兒。

方瀾瀾故地重游難免唏噓。房裏的一桌一椅、臥室的墻壁紙、窗臺上的小盆栽，都是當初她和崔易精心挑選的。想起過去三年的點滴，鼻頭不禁發酸，也不知怎麽就和他走到了如今的田地。她搬出自己的行李箱，將衣服、書籍和日常用品都收拾進去。其他的東西，就由崔易處理吧，當垃圾扔掉也好，留著等待塵封也罷，都跟她無關了。

她收拾得七七八八的時候，忽然間門口傳來了鎖頭轉動的聲音。她心中有奇，事先已經告知崔易她會今天回來取東西，而他今天在上班應該也沒空回來才是。方瀾瀾心頭浮起不詳的預感。

房門被推開，外頭站了一個紮馬尾的陌生女人，手上拎了一袋菜。

“你是誰？”方瀾瀾從行李箱旁站了起來，竭力抑制顫抖得變調的聲音。“你怎麽會有這裏的鑰匙？”

“你就是方瀾瀾吧？”馬尾女人自稱杜盈，是崔易的女朋友。杜盈挑眉，譏誚道：“鑰匙當然是崔易給我的。”

方瀾瀾煞白了臉，腦子裏瞬間充斥的全是崔易和眼前這個女人兩相交纏的畫面，就在他們曾經睡過的床上。她登時感覺心口發堵得惡心，此刻終於明白崔易那天晚上丟下的那句“你會後悔的”蘊涵的深意。

崔易竟然用這樣的方式報覆她！

“你給我滾出去！”想到自己精心布置的小窩如今被鳩占鵲巢，方瀾瀾怒意翻滾，瞠紅了眼沖到杜盈面前，失控地想把她推搡出門外。

“笑話，該滾出去的人是你！”冷不丁被她猛推了一把，杜盈一個趔趄，手中的袋子脫手，整個人也差點摔倒。杜盈扶著門框，頂著門不讓她關上。“你跟崔易早就該分手了！你自己一把公主脾氣，回到家飯不會做、家務活不會幹，哪個男人受得了你啊！你說你跟他在一起那麽久都為他做過些什麽啊，你給他洗過衣服、做過飯嗎？整天就懂叫往外賣，你知不知道崔易早就吃膩了外賣、吃膩了食堂的飯菜。我看著心疼，這大半年來都是我天天給他做午飯，就連他衣領的汗漬都是我親手幫他洗掉的……”

杜盈一番話叫囂得比方瀾瀾還委屈，仿佛是方瀾瀾從中插腳搶了她男朋友。

“你出去！”方瀾瀾渾身戰栗，只憋得出這一句怒吼，雙手使力發狠將杜盈推出門外，一把摔上了門。

她倚著門背滑坐到地上，抱著膝蓋邊哭邊掏出手機給楚沅打電話，她怎麽也想不明白曾經的感情怎麽變成這般醜陋的模樣……

楚沅趕到的時候，崔易也被杜盈召了回來。方瀾瀾反鎖了房門，三人都被關在門外。

“方瀾，是我啊，你開門。”楚沅貼在門邊喊道。

隔了好一會，裏頭傳來哢噠幾聲，房門被從裏拉開。方瀾瀾雙眼紅腫，眼眶濕潤，目光卻森寒無比。她拉著行李箱走出來，視崔杜兩人形同空氣，朝楚沅擡擡下巴，說：“我們走。”

“瀾瀾，我們談談。”崔易皺著眉頭拽住方瀾瀾的胳膊。

“拿開你的臟手！”方瀾瀾觸電一般甩開他。她無懼地直視著崔易，目光淩厲像要將他釘在十字架上。“從你瞞著我偷偷跟她交往開始，我們就沒什麽可談的了！到現在我還可以坦坦蕩蕩地說，即便我們的感情再淡，我也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。先背叛我們感情的人是你！”

說罷，她含淚揚起下巴，像只驕傲的孔雀一樣擡頭挺胸轉身大步離開。楚沅沖崔杜兩人翻了一對大白眼，追隨方瀾瀾而去。

“方瀾，你不知道你剛才多帥！”楚沅和方瀾瀾並作在街心公園的長椅上，手中捧著熱乎乎的奶茶。楚沅空出一只手攬過方瀾瀾的肩膀，“真不愧是我的閨蜜。”

“是嗎，那你快點跪舔吧。”方瀾瀾愴然一笑，眼中和著淚。“剛才我難過得都要死了，腿軟得險些站不穩。”方瀾瀾低頭吸了一大口奶茶，“就算現在也還難受。”

“會難過也是人之常情，畢竟你們在一起都好幾年了。”楚沅寬慰方瀾瀾道。別說在一起幾年，她和關楠相識都不夠一年，現在搬出來心裏也不是味兒。但，她的悲傷跟方瀾瀾的比起來只是九牛一毛。

“三年的感情敵不過人家大半年煮的飯。”方瀾瀾自嘲道，垂眼盯著奶茶蓋子發呆。

楚沅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導她。感情一事如魚飲水冷暖自知，別人的開導有時只是杯水車薪，到底還需要自己的頓悟。她就這麽陪著方瀾瀾坐了大半個早上，方瀾瀾罵崔易的時候她陪著一起罵，方瀾瀾鉆牛角尖的時候適當拉著一把，扮演著以前她失戀的時候方瀾瀾的角色。

周末過得再肆意妄為，周一還是得收拾好精神規規矩矩上班。

雲塔集團迎來了13年周年慶，周一當天員工需穿著文化衫拍集體照，周六的時候，公司會在燕陽灣體育場舉辦兩年一度的嘉年華。

這天，楚沅意外地發現她和關楠撞衫了。文化衫只黑白兩色，撞衫實在不足為奇。可楚沅看著自己和關楠一模一樣的衣服，總不自覺聯想到情侶衫，又想到他們那套“自古紅藍出cp”的沖鋒衣，心中既驚喜又別扭。

所幸這波別扭漸漸占上風的心情轉瞬即逝，方瀾瀾和田小衡也選了白色。鈣爺比較圓實，挑了個黑不溜秋的顏色，顯瘦。

集體照從工作室開拍再到單個項目組。拍攝地點在雲塔大廈前的小廣場，是日天朗氣清，大廈恰好擋去了刺眼的陽光。

有的同事根據身高互相調換位置，而楚沅始終和方瀾瀾形影相隨，她的另一邊是穿黑衫的鈣爺，她們都站到最高的一排。眼底下人頭攢動，鈣爺忽然發現關楠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邊。

鈣爺交替瞅著關楠和楚沅，眼珠子滴溜溜一轉，哀聲抱怨道：“哎哎，小沅子你沒事長那麽高幹嘛，跟個撐衣桿一樣。爺不要站你旁邊，太顯胖了。”

說著他走到下一排，正想擠到方瀾瀾旁邊，看到邊上的田小衡，又想成人之美再讓一個位。豈知方瀾瀾眼疾手快，揪住他的後衣領把他拽了回來，“去哪兒呢，這不是有位嗎。”她讓鈣爺插^到了她和田小衡之間。

田小衡默默挪了一個位，臉色比鈣爺的衣服還黑。鈣爺鼓勵性地拍了拍他肩頭，似在說：稍安勿躁，來日方長。

人多屁股亂，攝影助理拿著擴音喇叭不斷喊著：“大家側著身子，都往中間靠一點哈。”

楚沅隱隱約約感到自己又貼上了關楠的胸膛，也不知他有心還是無意，那晚的光景又浮現眼前，真叫她喜憂參半。

笑容定格成了不褪色的畫面。輪到項目組合影時，田小衡識趣地遠離了方瀾瀾，站到了關楠旁邊。方瀾瀾倒不好意思起來，心嘆自己未免太小心眼了。

鈣爺通過小渠道周五便拿到了數碼底片，他將項目組的合影發到了微博，並逐個艾特了出場的同事。

關楠收到便隨手轉發了。晚上睡前，他忽然想起自己連顧千純的微博都有，竟然會沒有楚沅的微博，這委實太不符合他的邏輯了。為了修正邏輯，他抱著筆記本坐到床上，從剛才的微博裏找到楚沅的id。

楚沅的微博荒涼得讓人懷疑這是馬甲，他抱著求索的心態倒序閱讀起來。她轉發的不是美食地圖就是食譜，就連原創的微博也是關於某年某日在某地標吃了某種好吃的。

關楠越看越覺得腹中空空，越是饑餓越是想到楚沅做的東西，繼而漸漸演變成滿腦子都是楚沅。

光標像是染上了主人的情緒，軌跡淩亂地往下移動。關楠越往後翻，楚沅更新的間隔越長。海淘了一遍，他只發現了一條較為有意思的微博，更新時間在四年前：北風吹紅了你的臉，跟猴子的屁股一樣鮮艷。

關楠順手點開了微博下唯一的評論：你還不是一樣喜歡麽。

一股惡寒驟然間從胸腔向四肢擴散，他的指尖凍僵在觸摸板上。下一刻關楠全身的勁都湧了上來，他啪地一聲蓋上筆記本，隨手往床上一擱，跳下床跟個鐘擺似的在房間裏來回踱步，那張俊臉皺成了一個帶褶的包子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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